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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欲扬先抑,先惨后爽,帅哥不骗帅哥!)

河山省省会,碧州市。

今年的最后一天,12月31日,深夜23:00。

高楼林立、灯光流转的沿海CBD,四处张灯结彩。

海边铺设着齐整大理石地砖的广场,和充满小资情调的木质栈道上,人群攒动、摩肩继踵,挤满了衣着光鲜、等待跨年的年轻男女。

作为这一切繁华热闹背景的,广场旁边一栋普通的高层写字楼。

峰峮建筑设计公司所在的十八楼,依然灯火通明。

蜂巢般紧密排布的狭小格子间里,忙碌了一整天、均为35岁以下的员工们正在收拾东西,陆续离开工位,打卡下班。

“呼~好累...”

紧贴墙角的格子间,一名面色苍白的青年倚靠在办公椅上,用力搓了搓脸,试图缓解一下连续多日加班到凌晨的疲惫。

不过还好,至少今晚,可以稍微喘息一下了。

今天,老妈从老家坐高铁过来看自己,他和领导说好了可以早点下班。

想到时隔大半年,终于能吃上老妈做的可口饭菜了,周逸的身上涌现了一点力气,支撑着他关上电脑,站起身...

“小周,上午和你说的那几栋楼的图纸画完了?”

身后传来的声音,让他紧张的一哆嗦,抖了抖小周。

周逸深吸口气,嘴角上翘,挤出笑脸,

然后转身望向那个让他噩梦不断的中年女人,小心翼翼的解释:“林工,不是下午才和您报告了,我今天家里有点事,想早点下班...”

“哼!”中年女人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,张嘴便是居高临下的呵斥,“那套图纸甲方现在急要!你的事重要还是甲方的事重要?啊?”

“甲方就是上帝!你不知道现在的行业形势有多差吗!”

“都工作这么多年了,这点儿服务意识都没有?”

看着青年在自己面前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,中年女人愈发想要发泄今天拍老板和甲方马屁的憋屈,习惯性的开始对着下属传导压力:

“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,就凭你个双非本科的外地打工仔,在碧州也就我们公司好心收留你了,要是出去,还能干点啥?到工地当小工都没人要!”

“还不知道感恩,努力工作!”

“这套图纸明天早上七点前你必须保质保量弄完!”

“要是出问题了自己担着!”

“能干干,不能干就给我卷铺盖滚蛋!!”

“你不干有的是大学生干!!!”

挨着骂、还得陪着笑脸送走了下班的领导,周逸拖着沉重的身躯重新回到工位。

“靠!”他重重坐到椅子上,双手用力插入凌乱的发。

仿若囚笼中的困兽,发出一声压抑许久的悲鸣。

引来几位黑眼圈同事的侧目。

又是这种心如死灰的绝望感。

一次又一次累积,一层又一层堆叠,近乎要将他压垮。

从小到大,这个世界仿佛是条巨大的皮鞭,抽打着他一刻不准停歇。

今天是他的29岁生日。

在35岁就是职场大限的时代,这个年纪已经是半只脚踏进职业生涯坟墓,即使想换赛道也没有公司会要了。

他的家境也很一般,父母只是18线小城市的底层劳动者。

周逸抬起头,从办公室的落地窗上,看到了自己因为长期加班而憔悴苍白的脸,和缺乏锻炼的过劳肥身材。

底层社畜打工人、小镇做题渣、大龄单身狗、社恐宅男...

从小到大,一路走来,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啊!

到底为什么,人生还是变成了这个鬼样子?

周逸愣愣的盯着窗上自己那丑陋变形的倒影,不自觉的从时光中回溯造成这一切失败和痛苦的源头。

高中时,他曾给白月光之一当了好久的舔狗。

对方虽然有需要随时差遣他,态度却一直若即若离。

直到周逸鼓起勇气,忐忑的委婉表达了自己的好感。

女生似乎并不感到惊讶,只是淡淡的表示,现在是关键时刻,不要耽误双方学习,还是和以前一样做朋友吧。

周逸觉得很有道理,满心欢喜的接受了。

然而过了不到一个月,一次晚自习上厕所时,他无意中看到白月光和隔壁班的知名渣男帅哥在教学楼的角落里shewen。

心脏仿佛瞬间被刺穿的剧烈痛苦,让周逸猛然从荷尔蒙的蛊惑中清醒过来:原来,自己就是个小丑。

自此之后的高中时光,他将全部精力都花在了做题上。

然而,

这是大学生多如狗、研究生遍地走,学历大贬值的时代。

即使高考时发挥不错考上了省重点双非一本大学,但因为不是一流学科建设高校(原211,在河山省的录取率约5%)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(原985,在河山省的录取率约1.5%),以及被调剂到了由热门血崩为天坑的土木专业,所以毕业能找到的都是前辈们提桶跑路让出来的牛马工作。

虽然后来又拼命努力考上了211碧州大学的研究生,却被黑作坊课题组无良导师压榨的差点毕不了业。

找工作也因为行业不景气、本科不是重点大学、专业辣鸡而四处碰壁。

在用人单位看来,本科双一流/211之下,一视同仁,皆为蝼蚁。

既然都过不了人家的门槛,那么斤斤计较高考少考还是多考了几分、自己的大学是几本、搞鄙视链又有什么意义呢?

这是颜值即正义的时代。

即使大学和研究生阶段的周逸练就唱、跳、rap、篮球等一身硬核技能,也因为颜值一般,远不如年轻帅哥美女随便扭一扭来的受欢迎。

他曾尝试着认真录了一个吉他弹唱的视频发到网上,却被“长这么普通也敢发上来,谁给你的勇气”“普信男,快滚吧,污染眼睛”的弹幕喷到删除视频。

因为专业限制,考公考编只能报考百人坑甚至千人坑岗位,再加上社恐属性面试debuff拉满,他屡战屡败,好不容易两次进面都被刷了下来。

现在这份在省城私企建筑设计公司的工作确实干的很恶心,缺点非常多。

可以说是拿最少的钱,干最多的活,加最凶的班,挨最狠的骂,背最黑的锅。

但这已经是以他的条件和能力找到的性价比最高的工作了。

有份工作赚点窝囊费,总比失业在家坐吃山空,给辛苦劳作了一辈子抚养自己长大完成学业的父母增加负担强。

看着写字楼对面,房价已经飙升到6万块钱/平米的高档大平层小区的万家灯火,和海边快乐跨年的年轻男女们,再想想自己几乎全年无休的加班才挣6000多块钱/月的可怜薪资,其中1000多块钱还得交给拥有好多套房子、每天吃喝玩乐不用工作的本地土著拆迁户房东...

“唉。”他默默叹了口气。

今晚,又将是个通宵加班的不眠之夜。

强打起精神,重新打开电脑,等开机的功夫,周逸拿出手机发信息:“妈,这边临时有个急活,今晚又得加班了。你先吃...”

“唔...”然而信息还未发出去,他就感到心脏骤然异常抽搐了一下。

紧接着袭来的,是持续不断的剧痛。

啪嗒。

周逸手中的手机掉到了桌子上。

“嗬...嗬...”他弓下腰,痛苦喘息着,右手用力压紧左胸口,却不能让剧痛缓解一分。

在一波波强烈的剧痛冲击下,周逸的意识越来越模糊。

“周工!周工!!你这是肿么了?赶紧起来画图啊!”

似乎有人在用力摇晃他的身体。

可周逸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漫长又短暂的一生如走马灯般在他的眼前闪过——

中学忍着困倦起早贪黑训练做题技巧、大学为了考研每天复习到深夜、研究生被没日没夜的拴在实验室干苦力、工作后被老板领导逼着疯狂通宵加班...

29年的人生里,真正快乐的时光,好像也只有高考完那个漫长的暑假,以及还未准备考研的大一、大二那两年了...

细碎的悲伤慢慢弥散。

“太累了,长大真的太累了...”

“呵呵,这就是我的人生了吗...”

“真的好想,回到过去啊...”

一声喟叹,眼前的世界,彻底陷入了无尽的黑暗。

......

散乱的意识从混沌中重聚,直到突破以“我”为名的临界——

“呼~呼~呼~”周逸猛的睁开双眼,大口大口的急促喘息着,“我死了?!”

模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。

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杂乱的书本和文具。

几张白纸有些发皱,似乎是被泪水打湿了。

他直起身子,有些茫然的四下打量。

面前的书桌上,一盏贴着卡通贴纸的旧台灯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,照亮了小小的房间——

塞满课外书的书橱、墙上贴着的二次元动漫海报、身下坐着的灰色学生椅、旁边凌乱的床铺、墙角积灰的哑铃...

全都是记忆中熟悉的摆设。

自己好像,做了一个好长、好长的梦...

这里不是大城市冰冷的出租屋。

这是故乡小城属于自己的房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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